【蔺靖】 桐花万里 10
10 夏花渡寒塘
蔺晨刚离京的一段时间里，萧景琰总能收到蔺晨的频繁来信。蔺晨字迹飘逸，赏心悦目，但信的内容总是些可有可无的闲话，天南地北不着调，和他本人一样。这次还在说要带萧景琰去品尝天下的美食佳茗，下次就变成了哪个王公大臣的家常琐事。萧景琰正自无语，下一封信又变成了情深款款的衷肠相告，写自己与萧景琰的初见，如何对他一见钟情等等。萧景琰拿蔺晨没办法，但总是把蔺晨写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，那些鸡飞狗跳的无聊琐事，在他眼里成了有趣的笑料。
但近一个月以来，蔺晨的来信越来越少，萧景琰有些落空空的。萧景琰长期住在祁王府，一日在府中闲游，几句下人的言语偶然飘来耳中：
“诶，那个和咱们靖王殿下交好的蔺公子，从前总是来信，最近怎么不听到消息了啊？”
“ 这谁知道，我瞧那个蔺公子也没什么正形儿，吊儿郎当的，一时兴起亲近咱们殿下，新鲜劲儿过了就忘了呗。”
“不过，我看殿下对这位朋友很是上心呢……”
声音随人走远，萧景琰定定站在原地不知所措。这几句话正中自己心怀，蔺晨总有一种触碰不到的神秘感，他确信蔺晨浪荡的外表下，一定包裹着某种沉重和严肃，不让世人知晓，也许，只是不想让自己知晓；也许，蔺晨早将自己排除在他的圈子之外；也许，蔺晨亲近自己，只是图一时新鲜，他在江湖自由自在，凭什么要和我一个束缚在深宫中的皇子扯上关系……
萧景琰越胡思乱想，越是不安，心感到隐隐的绞痛。
八月初，桂花送来淡淡清香，中秋之约逼近，可蔺晨仍是音书断绝，萧景琰整日闷闷的，加上夏秋之交气候变化，萧景琰突然染上严重风寒，一病不起。萧景琰病得昏沉，在病榻上恍惚听见有人说话，好像是祁王兄和王嫂的声音：
“景琰也算是练武之人了，向来身体强壮，不想一病就如此严重。”
“这孩子，我看他前段时间总是魂不守舍的，想是有心事吧，心病还须心药医。”
这时，另外一个声音遥遥传来：“来了，来了，能治景琰病的大夫来了。”
好像是林殊的声音，萧景琰听着声音又遥遥远去，神智皆不由自己控制，又昏睡过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萧景琰有了意识，他感到一只冰凉熟悉的手在自己的额头和脸颊轻轻摩挲着，让他觉得安心。迷糊中，他感觉到有人拿着药瓶放在自己的鼻尖处，他闻到一种温润的药膏味，这味道让他鼻子渐渐通透舒适起来，神智越来越清醒。他缓缓睁开眼睛，眼前闪着一张模糊的脸，这张脸渐渐明晰起来，他又怎会不认得？正是他辗转思念的蔺晨。他看着蔺晨先是皱着眉，又缓缓展开笑颜，
“我的小殿下，可算醒了。”
萧景琰仍是有些不相信，瞪着一双大眼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，又缓缓起身，伸手去触碰蔺晨的头发、衣衫。他确认这个人确实就在眼前，并不是梦。这时候，一阵酸楚涌上心头，眼圈一红。
“怎么了，又委屈了？” 蔺晨柔声道。
蔺晨不说话还好，此话一出，萧景琰再也克制不住，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。萧景琰长在帝王家，性格刚强，本不爱哭，但不知为何一见到蔺晨，他就无比脆弱。眼泪如同刀割，割在蔺晨的心上。蔺晨轻轻揽过萧景琰，拍着萧景琰的背部安抚着他。
“我以为，以为，你不要我了……” 萧景琰声音沙哑，断断续续。
“真是小孩心性。”蔺晨心道，眼中满是疼惜。
蔺晨把萧景琰抱得更紧，将唇凑到萧景琰耳边，低声说着什么。用的是一种萧景琰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言，像是某一种边地歌谣，萧景琰虽听不懂，蔺晨的声音温柔，让萧景琰觉得动听和温暖，情绪渐渐平复下来。
蔺晨便命萧景琰乖乖靠在床榻上，端起放在一边一碗药，不容分说道：
“ 来，别闹了，先把药喝了。”
说着便亲自舀起一勺药放到萧景琰唇边。萧景琰无辜地看着蔺晨，乖乖张嘴喝药。刚吞一口药就皱眉道：
“ 好苦。”
蔺晨只是看着萧景琰，忽然很认真道：
“ 景琰你知道吗，药再苦，也没有相思苦。” 又顿了顿，“我很想你。”
萧景琰不妨蔺晨突然情意款款起来，本来消了七八分的气还剩两三分，现在全没了，只是抿着嘴笑。接下来便是蔺晨送一口药，萧景琰皱着眉吞一口，一小碗药，直喝了大半个时辰。蔺晨看萧景琰气色有转好之势，总算舒一口气，便吩咐萧景琰躺下好好休息，自己会守在旁边看着他。萧景琰乖乖躺下，用被子遮住自己大半个脸，只露出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蔺晨看。
“还不睡？快把眼睛闭上。”
“睡觉可以，但你得告诉我你方才在我耳边说的些什么，我听不懂。”
“这个嘛，”蔺晨狡黠一笑，“是百越方言的一种，我数年前入越地采药，听到当地人在念一首歌谣，觉得很好听，就学了来。意思翻译过来便是……“
萧景琰睁圆了眼睛等着蔺晨说下文，蔺晨眉梢含笑，声音低沉又软绵：
我说君子啊，你勇武无双，上可青天揽云霞，下可镜湖逐月光；
我说君子啊，你莫湿衣裳，去时轻骑定天下，来时刀剑带秋霜。
我说君子啊，你且莫彷徨，我心思慕无绝期，我感君心悲离伤。
我说君子啊，你自去他方，我若待君有二意，便教夏花开寒塘。
萧景琰怔怔听着，半日方回过神来。嘟着嘴道：
“你现编来哄我的吧。”
“编的又如何，只要是真心话便可。”
萧景琰没有回话，把被子拉起来蒙住整个脸，躲在被子里暗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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